经此一役,你不难看典型的韩氏风格:不计成本,不达目标则誓不罢休。另一个佐证则是上海东海大桥海上风电项目。2007年,中国政府决定启动首个海上风电示范项目,外资风机原本是上上之选。但外方报价均超出了政府承受底线,后者在技术转让上亦颇为犹豫。此后,风电项目组从上海、新疆一路询问至北京。当时,没有一家国内风机企业敢于出手。谨慎背后情有可原—海上风电成本高于陆上2至3倍,且对风机可靠性要求极高,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韩俊良却出人意料的决定吃下这块蛋糕。他亲自陪同考察组3天,10位考察人员吃住在办公室,韩将华锐风电所有的零部件合同、知识产权合同、产品图纸摆至办公室,供考察人员逐一查看,最后令考察人员相信华锐风电具有3MW、5MW超大功率风机的开发能力。2007年12月,华锐风电最终赢得东海大桥项目的合同,为国内首个10万千瓦海上风电项目提供34台3MW的风机。
此后的举动更加疯狂。为了更好地对海上风场进行维护,韩俊良曾派出7名年轻人远赴荷兰受训,这些人需要在相当于两个标准篮球场面积大小的水池中模拟如何在海浪中逃生。韩亲自安排超过40人团队负责34台风机的现场维护。这些风机中距离港口最近的亦超过8公里,一条编号为31401的退役渔政船是工程师的唯一交通工具。这些年轻的工程师们经常在海上一待就是数日。一旦被分配至应急分队,就必须船上待命,整日漂浮在海上。
工程师们曾为此大吃苦头—海上风云多变,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十分钟内就可能遭遇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可迫使船体上下浮动超过3米。工程师们有时不得不直接住在风机旁。面积仅20平米的风机平台多数被超过30层楼高的巨大风机所占据,余下仅剩一间约八平米的白色集装箱小屋。其内置折叠床、电饭锅、电磁炉、冰箱、空调等日常用品。在工期最为迫切的时候,集装房内有时会塞满超过30名安装工人。
韩俊良用如此激进方式最终啃下硬骨头,这既带来了甜头,亦埋下了隐患。硬币的一面是由于具备生产、运营及维护经验,华锐风电在2010年首批100万千瓦海上风电特许权招标项目上中标60%,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大赢家。另一面则是在高压催生下斯凯孚最终提供的轴承后来被证明设计存在缺陷,这一质量事件使其行业声誉大大受损。
在强人治下,华锐风电一跃成为2006至2010间中国风电行业黄金五年的最大受益者。2011年1月,华锐风电在上交所挂牌上市市值飙升至千亿。当年4月,全球权威风力发电行业咨询机构BTM所发布2010年《世界风能发展》报告,数据显示华锐风电新增装机容量超过通用电气位居全球第二,其全球市场份额攀升至11.1%。
陨落
韩不仅主导了所有重大事项的决策,亦一手操控了整个高级管理层。在华锐风电内部有着“大连系”的说法,意为多数高管多为韩氏旧部,均有大连重工的背景。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华锐风电副总经理刘征奇曾任大连重工起重设计研究院副院长,副总裁金宝年曾任大连重工起重设计研究院装卸室主任,副总裁于建军曾任大连成套工程部部长。除国际业务部外,大连系主导了大多数部门的具体执行。以市场部为例,其下属六个部门中竟有五名部门经理来自大连。
但有时韩俊良的表现则过于小鸡肚肠,待人亦颐指气使。“看一个人是不是多疑,看他身边的人就知道。韩俊良身边的人几乎全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一位接近韩俊良的人士说。在其看来,韩有极强的控制欲。
知情者称在华锐风电高层管理会上,一位副总裁的着装稍有不整,即遭韩大声喝叱,现场气氛随即降至冰点。在上市路演时,韩亦曾因下属所点抹茶蛋糕而暴怒。原因在于上市在即,韩迷信地认为绿色不吉利。
韩最为迷恋的是对于速度、规模的追求,但知情者称韩俊良曾犯了两个致命错误。其一是2010年错误预估形势,孤注一掷与供应商签订大量供货合约,这亦引发了日后高库存和供应链问题。2011年,其负现金流高达59亿元之多,捉襟见肘之际,华锐风电不得发行55亿的公司债。其二是韩低估了美国超导指控华锐风电盗窃知识产权这一跨国诉讼的负面影响,其海外市场因此全面停滞。
2010年下半年,风电市场陡然转向。华锐风电所接风场规划项目数量一度骤减至之前的八分之一。“其实之前市场好的时候,我们私下就有担心,陆上风资源就这么多,2至3年时间圈资源圈完以后怎么办?”一位华锐风电工程师对《环球企业家》说。以整个风场规划团队为例,以往每周做40个项目,2010年下半年每周约5个。面对巨变,韩竟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