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尉文渊,是他辞任华锐风电董事长兼代理总裁的第四天。58岁的尉身着浅蓝色衬衫,格子外套,休闲裤,得了重感冒却执意不肯吃药。
尽管心情轻松了不少,但他显然还没有从华锐风电——这家中国最大的风电企业惊心动魄的变革经历中平复。2012年8月,披着“上交所第一任总经理”的资本光环,尉文渊以股东身份空降华锐担任代理总裁以应对困局,他曾踌躇满志、重拳改革,却没想到在8个月后以激烈的方式“自我革命”。
5月13日晚,中关村华锐风电总部,一场法律层面的会议紧张进行,直到凌晨都未达成决议。分歧十分明显,董事长尉文渊坚持自己的想法,却遭到了董事会绝大多数成员的反对。
知情人士透露,表决环节,9名董事中7名投了弃权票,只有尉文渊与一致行动人华锐风电副董事长刘会投了赞成票。在8个月的华锐管理中,尉文渊时常受到挑战,但在董事会上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下决心就是那一刻。过去还想,有些问题再看看,算了,别罗嗦了,我当场手写辞呈。”尉文渊告诉记者,这并非冲动,而是之前各种问题的积累,碰到了一个时间点爆发出来。
作为财务投资者,尉文渊接盘后,在成本控制、人力资源、管理体系、采购等各方面启动了系统性改革,试图将这家公司从悬崖边拉回来。
但不利的外部环境、错综复杂的内部环境,让华锐的转型异常艰难。2013年一季度,华锐风电净利润亏损2.48亿元,同比下降968.8%,营业收入6.83亿元,同比下降40.98%。表面上看,尉文渊的内部改革没有为其业绩添上“神来之笔”。
相反,3月以来,由于华锐风电自曝家丑,其财务造假风波愈演愈烈,最终造成华锐风电创始人之一韩俊良辞去董事长职务,证监会则介入调查并正式立案。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取代韩俊良成为华锐董事长不到两个月,尉文渊选择辞去一切职务。
华锐是风电行业突飞猛进后整体困顿的一个缩影。2006年,中国风电行业开始飞速发展,华锐仅用了几年时间就膨胀为行业第一,大干快上之后又迅速跌入深渊。去年以来,行业形势日渐清晰,转型和改变打法已经成为华锐高层的共识,问题在于如何推进,是休克疗法还是渐进改良?
记者了解到,即使在华锐内部,对尉文渊8个月的改革也充满争议,甚至一度面临巨大反弹,“医生面对比较危重的病人,是保守治疗,让他先恢复体力;还是激进治疗,直接动大手术?动手术病人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了。”一位知情人士评价说。
尉文渊说,推动华锐变革期间,自己在办公室的墙上挂了两块匾,一个是“仁者无敌、铁面革新”,一个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而华锐的转型之路却还要继续走下去。更大的一个命题则在于,当一家上市公司面临巨大危机导致创始人隐退、财务投资者接盘后,怎样的转型思路和节奏才能最终引导企业走出泥泽。
临危换帅
尉文渊点起一根烟。
“我不后悔,这是理性思考的决定。”面对辞职风波,尉文渊说,过去8个多月来,他一直处在矛盾的情绪中,这种矛盾纠缠着他,直至他辞职方才结束。
任职华锐风电代理总裁,对他来说是个意外,更是一个让人煎熬的选择。2011年1月,华锐风电以每股90元的高发行价登陆上海证券交易所,让外界惊叹。但下半年,华锐开始从巅峰状态下行,第三季度业绩同比下滑49.1%,前三季度盈利同比下降48.51%。外界与内部都在思考华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2012年4月,华锐风电董事会决定组成一个调研组,由尉文渊领衔,对公司进行全面调研和摸底。“我搞了两个多月,带了几个人,挨个部门访谈,调研华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尉文渊说,当时仅仅是投资人和顾问的角色,并没有想到日后真会空降华锐。
彼时,尉文渊年届花甲,多年远离一线,专做财务投资人。他调研发现,华锐上市之后,整个行业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新能源产业高速成长后,突然出现了拐点,支撑高速发展的市场需求没了,而华锐并没有准备好。
这表现在:一,华锐仍在高速扩张,到处建基地、搞开发、搞设备,甚至把扩张当作指标来完成,如计划某个时间节点到来前,公司员工要达到一万人;二,华锐原来是个小企业,快速膨胀后,最高峰时4000多人,且分布在全国200多个风场,高度分散,由小变大之后怎样管理,怎样构建内部体系,也没准备好,管理比较散乱,很多基础工作非常薄弱。这在管理上对华锐造成了巨大的挑战。
调研结束后,尉文渊提交了一份报告,认为华锐的问题不在某个点,而是趋势性和系统性的问题,比如当时建了一堆生产基地,产能利用率最多20%、30%,而应收款则高达100亿,“为什么这样?就是高速扩张刹不住车了,当市场一转向的时候,整个公司的资产状况、现金流的情况就比较严重,成本高得不得了。”
行业颓势和白热化竞争加剧了华锐的压力,改革呼声也在内部出现。普遍看法是,时任董事长兼总裁韩俊良在上市前创业阶段为企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以产品为导向,不惜代价加速发展,这在高利润时期没有问题,但彼时的毛利率已经不足以到处铺摊子,不计成本扩张,华锐必须转型。